【深呼晰】游城记

跟两位老师一点关系都没有!



他站在航站楼门前,茫然地看了一圈,最后低头点开对话框查看定位。在确认自己走对路之前,他听见近处有人叫了句深深。转过头去看,看见王晰站在面前,笑得见牙不见眼,挨着他锃亮的小汽车。

周深走近了,喊了声晰哥,王晰自作主张拎走他的箱子,又一把将人带进车里。

窗外面是一圈圈灯火,比飞机降落时候的要真切一点。周深戴着口罩,鼻子通不上气,五官软绵绵。

他最擅长的就是运输自己。擅长一波三折,摁亮手机屏再任它灭掉,自我催眠自娱自乐,最后到达好多地方。湖南的小山村,贵州的雨,乌克兰像做过一场梦,上海是影影绰绰的幻灯片。在一片记不清名字的城市里,他放生一条又一条大鱼。

再睁开眼的时候在北京。北京,他有点怕来北京。

 


起先是贵州在下雨,怎么也不停。周深坐在家里看着窗外,雾是茸茸的,街道的小招牌看不清,洗衣店员把肥皂水泼在路边,三轮车不很着急地走。他看出人间有趣,哼着小曲,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可怜兮兮的半待业人员。

王晰有一年路过贵州,记住了穷山恶水,还有又湿又冷的倒霉天气。那时候叫做下基层慰问,这个地方究竟有些什么,并不放在心上,以至于连黔西南黔东南也分不清楚。有人问起究竟去的是哪里?他印象模糊。

但再想起南方的时候,觉得田野风日,川川相连,总该是很美。

 

后来湖南的小山村倏地变成了摄影棚,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。

湘江西边起了新区,湖是人造湖,周深走出去了又回来,想着大概会比二十年前风光一点,没有想过会这样不轻松。

在第二回碰壁以后,他低头习惯性吸吸鼻子,眼睛倒不红,只是小朋友一样皱着,表情天然的拧巴。过一会儿,开玩笑似的问王晰,您上期干嘛非选我啊?

王晰说话慢悠悠的,手里摸个烟盒,没点,极随意地答,这不是玩游戏嘛,怎么舒服怎么玩儿。看他好像不怎么理解,又走上前将人揽过来,歪头说道,哥烧了剧本才把你抢回来,你别老问这种没志气的问题,成不?

那把声线低下去,他的心就跟着耳朵颤。周深听得缩了一下,只有一下,他很快回神直视了旁边人的眼神,冲他吐吐舌头说,晰哥牛逼!

 

有些是当着摄影机的面。王晰连哄带骗赶他上台,他坐在化妆镜前,觉得这个眼睛,这个鼻子,实在算不上多好看。难怪他听得最多的词是可爱。隔壁有人在练声,他认真听了,回过来背自己的词,脑内模拟一遍唱出来的感觉,也不觉得很好听。来不及自我批斗,耳边响起来吹风机嗡嗡嗡的声音。

王晰做好妆发,走过来看他,不知道哪里来的兴奋劲,弯腰对着摄像头说你们看,我们家深深最好看。周深眼皮一跳,确认镜头关着,才随他造作。

他总爱夸人,说完好看说好听。哎呀,周深想,真把我当儿子养了。

 

另外一些跟摄影机不沾边。他们瓜分完长沙臭豆腐,坐在乱糟糟的床上,川子跟小唐讲完一段电话,回来继续看谱子,就见到房里几个人齐刷刷地看他,扬起嘴角不怀好意。

他们说起罗曼蒂克,总爱吹一些牛逼,真真又假假。跟心动女孩在台上对歌的时候突然会对未来退缩,跟长情的人在异乡艰难依偎久了,就希望能原地生根。

各自刷刷手机抠抠脚,一边说话一边叹气,一边笑。周深跟着点头,很轻易地就相信了。

他像一个局外人,王晰又把他重新拉进来,问道,深深呢?深深谈恋爱了没有?

周深的诚实反应是他少年时候遇见的女孩,就像以往每次走采访自然又俏皮地说起那样。但他此刻突然犹豫不决。当他的朋友谈及独属于青年人的历练和爱情,他不再有勇气以“我高中的时候”作为故事的开头。

他晰哥笑眯眯地看着他,七分好奇三分的耐性,身旁好友咕叽咕叽挠他胳肢窝。他一躲,然后终于回答说,…还没谈过。神色带一点窘迫,转头又笑着说,哎!我不着急,川子最着急。这样子四平八稳地将话题传回到最合适的人身上。

他不敢看王晰,所以看不见那个人稍纵即逝的讶异和尝试掩藏的若有所思。王晰很快转过去调侃大兄弟,哈哈大笑。周深松一口气,浑然不知自己在人眼里变成了未开苞的小男孩儿,好小一个,静静地行走在时间之外。

 

一月的时候节目收尾,病倒一片。手机里有来自好朋友的消息,他们问他什么时候回上海,春节怎么打算,感冒好了没有?周深断字断句地回复,说快啦快啦,都是小事。又叽叽喳喳聊了大半个早上。

王晰曾经以为他冷清,后来又夸他暖心窝。但其实他从来没有壳,他只是爱缩着,所以看起来孤僻。怪他的朋友从南到北,他差旅走马观花,或者无闲,或者无心,反正线上交流成了他的第一交友模式。

因而掏心掏肺的面对面的好总让人不知所措。

他慢慢又想明白,这些面对面,拥抱对拥抱的感情,最终也会退回到手机屏幕后面,变成星星点点的节日问候。于是对着坐满人的首席区替补区鞠一个躬,大家目送他,妥帖温柔,他半分拘谨地说开心就好,背过身去掉眼泪。

去往后台的路上他走得很慢,慢到王晰追上来找到他。

深深?他回过头,又被收进怀里。

王晰搂着他往前走,问,划船去?他听不清,说啊?

王晰放弃梅溪湖,放弃橘子洲,开五十分钟的车,从城西到城东,问了半天在哪租船,最后借到一弯掉漆的小木舟。晃晃悠悠坐上去,对着周深信口开河:哥查过了,这叫做长沙本地游。

周深跟着他摆弄船竿,水花溅进来,船半天不动——他俩方向反了。“这也太傻了。”周深说。

月亮渐渐露出影子,他们认真地看看长沙。

 

长沙和长春只差一个字。

长春有雪。录节目的间隙,王晰听见周深要出远门,夸自己是半个地头蛇,转身翻了一趟随行行李,掏出来一件长外套,递过去的时候周深愣了半晌,随后夸张摆手说不用不用不用。

王晰说不行,深深啊,你知不知道零下二十度是什么意思?

周深问,是什么意思?

王晰神秘一笑。

他在长春落地,迈出去的第一脚醒悟过来晰哥那句“一定一定一定要多穿衣服”到底在说什么。长外套将他从头包到脚,谁也认不出,他放心地在机场摆拍,又放心地当观光客。雪像头皮屑一样掉下来,玻璃窗上见到一角雾凇,静静寂寂的小街道,让他想起贵阳的冷雨。

王晰窝在北京,天晴了出去逛胡同,枝杈探出宫墙,年轻人遛着猫。他在手机上点开一首好好,声音就像隔着水面,漂亮得令人心悸。

周深在微信上跟他唠,他想起什么似的交代道,你把衣服直接穿回来,不用洗了,特别不好洗。周深说哎?这哪里行,不行不行。

等到人重新飞回长沙,把长长的大衣装进纸袋里还给他,他一看,叠得整整齐齐,还以为是洗过了。

周深笑起来,燕子掠过春水那样的,跟他打包票道,我没洗,灰给扑过啦。

王晰提纸袋回到房间里,摊开衣服想找地方挂起来。他贴近轻轻闻了一下,是很淡的皂香,豆蔻和柑橘的气味,风一吹就要散了。他想了想,把它收进了壁橱,就套在自己衬衫外面。

 


北京是二月的北京,周深摘下了昨天直播穿的红夹克,他换成了更厚一点的棉衣。王晰开着车,频频扭头看过来,问他坐车累不累,现在饿不饿。周深说很饿非常饿,王晰听了很满意,开始口述京城美食,车堵在路上,一时半会吃不到,周深想把自己耳朵堵上。他们在满口的碴子味儿里迎来风风火火的早春。

再然后静下来,王晰放了歌,周深开始神游。

人间大得没谱。湖南的小山村,贵州的雨,乌克兰像做过一场梦,上海是影影绰绰的幻灯片,长春在融雪。北京,北京有一个人。

 

跨城漂游一整天,这时候坐进车里,气味和暖意让人昏昏沉沉。邓小姐的声音让他逐渐忘记了这是会让人局促不安的北京,没来由地相信此刻的沉默与困倦将被悉数原谅。

漫长的红灯亮起来,王晰转过头看周深,周深睡着了。他将口罩摘到下巴尖,嘴巴因为风寒而泛白,小小的鼻翼极轻微地振动,薄眼皮闪闪烁烁,眉毛和儿童画一样可爱。邓小姐在歌里问,谁能解我情衷。他又凑前了一点去看他,是多日不见的,生长在南方的,光影流动的。

就像一道坎,长在他面前,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天要摔跟头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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